继妹破天荒端来一杯咖啡,浑浊液体还在打着小小漩涡,像只恶魔眼。我很想告诉她,她那心虚的样子都要冲出粉底溢出来了,可是我没有。在她满心期待的目光下,我一饮而尽。...
第1章 1
继妹破天荒端来一杯咖啡,浑浊液体还在打着小小漩涡,像只恶魔眼,
里面被加了烈性毒鼠强,一颗毙命的那种,她整整放了三颗。
我很想告诉她,她那心虚的样子都要冲出粉底溢出来了,可是我没有。
在她满心期待的目光下,我一饮而尽。
我默许她,亲手杀了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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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我把公司廉租房审批成功的短信息拍给母亲的时候,等来的不是祝贺,而是质问我为什么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没打过去。
看到我失落的表情,男友许衡走过来揽过我的肩,关切道:“招招,怎么了?有心事?”
我尽量挤出一个开心的微笑,熄灭了手机屏幕。
说好的去吃大餐庆祝,我不想扫了他的兴。
毕竟还是有个人真正为我感到开心。
但心情作不了假,难得吃上一顿的火锅放进嘴里味同嚼蜡,电影里的主角一路收获爱意和尊重,而我却被手机的震动搅得心烦意乱,终于在电影进行到一半时,借口离开了电影院。
发了条短信给男友,很是抱歉,又半路放了他的鸽子。
信息刚点了发送,通话界面就亮了起来。
我深吸一口气,接通,“喂,爸。”
那头生硬的应了一声,以一种长辈的口吻质问道:“招招,怎么不接你妈电话?她都快急死了。”
我没说什么,问道:“我妈呢?”
“里屋躺着呢,晚饭也没吃,哎…”
“招招,你知道你妈她心脏不好,前些天还去了趟医院,医生说凡事都要顺着她,不能惹她生气…”
长达十年的相处里,作为继父的张山很少和我有过沟通,像这种有关我妈的情况例外。
语重心长,痛心疾首的让人以为我犯了多么大逆不道的过错。
“…,招招,你知道,爸爸这样说你也是为了你好,你知道的,对吧。”
“嗯,我知道。”
“爸,那我先挂了,给我妈回一下。”
“好。”
局势颠倒,打出去的电话和语音一直无人接听,无奈之下,我点开了零钱包,可怜兮兮的两千块孤零零躺在里面,今天才是月初,没了工作,更无存款的我,原是要靠这两千块来生存的,但还是全额转了过去。
足足过了两个小时,黄色的转账框才显示被领取,好似给足了我面子。
我不敢再做迟疑,赶紧打了过去,万幸终于接通,虽然上来就是一通骂,不过没关系,就像我妈说的,我是她生的,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,要打要杀她都说了算。
全程我都插不上话,只有在她喝水润润喉的空档,我才被允许说上一句,“妈,对不起,我错了。”
“还有件事,你妹这个月毕业,她们老师把实习地点定在了BJ,你知道你妹从小没住过宿舍,我和你爸商量过了,你们公司不是刚给你发了一套房子吗?就让你小妹住你那儿,她刚开始上班,有什么不懂的,你也好帮她。”
“妈,不是公司给我发了一套房子,我只是有资格住进去,而且公司有规定不能外带公司以外的人…”
又是一次生硬的打断,“我就知道你会推三阻四,我和你爸省吃俭用从小把你拉扯大容易嘛,好了,你现在读出来了,就不管我们死活了是吧,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意帮你妹妹,生你有什么用?死丫头你是不是存心气我,让我不得安生?”
“妈,知道了,我答应就是了。”
隔着手机,我似乎都看到了那高高举起的巴掌,幻觉里的疼痛在左脸扩散开,唤醒小时候的记忆。
第2章 2
2
在那个盲婚哑嫁的年代,母亲被以一千块钱的彩礼嫁给了隔壁村的瘸子。
瘸子虽然身有残疾但是心肠很好,还有一手做木工的好手艺,挣的钱一分不剩全都交给媳妇掌管。
穿不完的时兴衣服将我母亲装点成了全村女人羡慕嫉妒的对象,可人性中的贪婪决定了,想要的永远比得到的多那么一点。
面包之后便会贪图爱情…
生下我的第二年,瘸子被掉落的木板砸到脑袋,一命呜呼,主家因为是镇上有名的望族,所以赔偿款倒也给的丰厚,整整五千块。
听村里的老人说,我母亲是个狠心的女人,因为瘸子生前对他那么好,葬礼上她却一滴泪都没流,反而转身带着瘸子的卖命钱嫁给了同村的汉子。
那个年代流言蜚语依旧足以杀人,母亲很果断的跟随男人去了镇上,又用瘸子的补偿款开了一家修车铺。
不到一年,我的小妹张小雅呱呱坠地。
看着母亲脸上洋溢的幸福,我才渐渐明白,村里的老人撒了谎,母亲并不是不会心疼人,只是我和瘸子不配被她放在心上罢了。
因为她会因为小妹擦破了一点皮的手指,慌乱的大嚷着送她去卫生室,全然不顾在她身后被用木棍打的头破血流的大女儿。
鲜血顺着我的额头流进眼睛,直到她们包扎完,买了最好看的花裙子,才想起来躺在地上发了高烧的我。
护士阿姨又可怜又心疼的为我逢着伤口,问我妈小孩子怎么伤的那么严重。
我妹骄傲的举起手,叫到:“被我打的,谁让她不给我当大马骑,活该!”
护士阿姨匪夷所思的看着面前穿的如同花蝴蝶一般漂亮的小姑娘,而我正将手伸出脱了线的毛衣袖口,怯怯拍了拍她的胳膊。
拉紧的棉线扯的我伤口疼…
我妈狠狠瞪我一眼,呵斥:“阿姨给你缝线呢,还不老实,小心留疤,变成丑八怪!死丫头…”
后半句她没有说出来,因为有外人在。
我默默在心里替她补充完整,“像你那死瘸子老爹,招人嫌的狗东西!”
护士阿姨大概是被吓到了,全程没再说话。
等逢完针回到家,张山已经在沙发上躺了半个小时,油污的裤子丢在门口,只穿了一条四角裤。
看到我们开门,便开始抱怨,“干什么去了,这么晚才回来,老子都要饿死了”
“哎呀,还不是被这死丫头耽误了嘛”,母亲一把将我从她屁股后面拽到张山面前,我想我那时的形象一定难看极了,才会让一向视我为空气的张山也愣了一下。
张小雅哭着朝他爸扑过去,顺便将我撞了个趔趄。
包裹了创可贴的手指展示战利品一样在张山面前晃来晃去,泡在泪水里的大眼睛,让人觉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。
张山把她抱在怀里,婴儿一般的摇着,哄着。
小小的我那时还不明白,明明缝了六针的人是我,为什么她会比我哭的还要伤心…
十岁的我站在狭小的客厅里,闻着厨房渐渐飘出的饭香,一瞬间觉得陌生又熟悉…
无措的站了一会儿,我拿起门口脏污的裤子,去了卫生间,每次洗衣服的肥皂都是定量的,只因为有一次用了一小片肥皂,才洗干净张山的脏衬衫,他就大骂我是赔钱货,是不是想把整个家都败完才高兴。
我不敢说话,捂着被我妈扇到红肿的脸,缩在墙角,瑟瑟发抖。
张小雅打开了储物间的小门,拉着他爸的裤腿说:“爸爸,你不是说坏孩子都要被关进小黑屋才会变乖吗?姐姐就是坏孩子!”
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笑嘻嘻的看着我,下一秒,张山穿着胶鞋的大脚就踹了过来,我滑进储物架,脊椎骨生生撞上放了工具匣的铁架子上,修车用的钳子螺丝刀哗啦啦落了一地,疼痛第一次突破了忍耐的阀值,我哭出了声来。
母亲站在门前,昏暗光线打在她的半张脸上,晦暗间像极了语文书上描绘的那种杀人献祭的巫婆。
她冷着脸威胁:“你敢哭出来,我明天就让人把你和死瘸子埋在一块儿。”
听人说,镇东头的坟地里都是吃小孩的鬼,浑身上下都流着脓水,蛆虫爬来爬去,别提有多恶心。
可是瘸子是我的父亲,就像张山是张小雅的父亲,她被宠成了小公主,我也会吧?
盆里的肥皂水不小心溅在我的眼睛里,激出了一圈的泪,这一刻我开始怀念我那变成了鬼的瘸子父亲,想象被他背在背上,随着他一上一下,一高一低的走动,蛆虫从他眼睛里,腹腔中抖落,但是我不会害怕,因为他是我的父亲,而不是…继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