养子三个月大就被抱来了。老薛家终于有了男丁。自那以后,女儿就一直不太开心。...
第1章 01
养子三个月大就被抱来了。
老薛家终于有了男丁。
自那以后,女儿就一直不太开心。
老公说:「女儿终究是要嫁出去,不用管她。」
老公是天,我只能点头,不敢忤逆。
只是老公也没有想到女儿会在养子十八岁生日当天。
杀了我们。
1
养子生日当天,女儿照例做了一桌子菜。
老公揽住养子,两个人在饭桌上又开始醉生梦死。
我端着碗,坐在茶几上默默吃着菜,细细算着生活费还够不够。
不一会儿,饭桌那边传来一阵乒铃乓啷碗筷碎裂的声音。
老公和养子死死抓着脖子,脸颊憋得通红,在痛苦中口吐白沫断了气。
我想站起来,可眼前一黑,也跟着呼吸急促了起来。
闭上眼之前,我看见面无表情的女儿从厨房拿出一把剪子,朝着老公心窝子狠狠扎去。
至此,我陷入一片黑暗。
2
我在一顿稀疏平常的晚饭中醒来。
桌上简单的三菜一汤,肉菜全部被航航吃得精光,女儿面前只有一小块肉。
女儿和养子两个为了这块肉争吵。
「爸爸说了,我在长身体,应该多吃点肉。」
「瞧你这肥头猪耳的样子,哪里还需要长身体?全部补到你的肥肉上面去了!」
我怔怔地抬头看着天花板,又扭头看吵得面红耳赤的姐弟。
半天才反应过来。
我是重生到女儿上高中的时候。
儿子十五岁,女儿十八岁。
「航航,姐姐也需要长身体,你已经吃了这么多,就给姐姐吃一点吧。」
航航瞪着我,指着我的鼻子骂。
「黄脸婆,你给我闭嘴!想小心我叫爸爸打你!」
我盯着眼前的小胖手陷入了回忆。
航航一米六,一百五。
绿豆三角眼,酒糟鼻,龅牙厚唇。
像极了老公的哥哥,不然怎么是亲生父子呢?
我生了女儿之后亏了身子,再也不能怀孕。
老公怕老薛家断后,这才把航航从人家家里抱来当自己儿子养。
而大伯哥坐牢后,老婆也跟人跑了。
我扭头看了一眼女儿,前凸后翘,面容清秀,原本就是含苞欲放的年纪,却整日在洗衣做饭。
就连一块肉,都要努力抢过来。
女儿眼神很冷:「我是你姐姐,爸爸妈妈不知道教育你,我就来教育你,你这样是不对的。」
她经常说一些文绉绉的话。
我眉头一皱。
「昭昭,你也少说两句,航航是弟弟,你要让着点。」
「砰……」
女儿冷冷瞥了航航一眼,越过他,只能用关门发泄不满。
我微微侧头,发现航航看向女儿的眼神,有种异样的神采。
根本不像是弟弟看向姐姐,更像是……男人看向女人的。
我看得心惊肉跳,呵斥航航几声。
从刚刚到现在,我关注着女儿的一举一动,比以往都要专注。
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。
果然,航航看向我,一脸震惊。
「黄脸婆,你怎么敢这样说我!洗你的碗去!小心我让爸爸来打你!」
他一说完,伸手拿走盘子里最后一块肉,走了。
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,瘫坐在饭桌上,我好像……死而复生了?
不对,确切来说,是重生到了三年之前。
在这三年中,在女儿身上会发生很多事,也就是这些事情,会导致女儿对我们全家起了杀心。
3
航航果然去老公那边告状了。
绿豆小眼留下几滴鳄鱼的眼泪,又恶狠狠地瞪着刚走出房门的我。
今天老公半夜打完麻将回来,还喝了点小酒。
我一个躲闪不及,左边耳边被老公提起,大掌挥来,半边脸颊又红又痛。
生理性的眼泪流出,我看见航航拍手笑了正欢,一双眼睛挤在一起,根本看不见眼珠。
「贱女人,往那里看?真欠揍!」
一阵天旋地转,我被提起来,摔到角落里,嘴里尝到血腥味。
与航航如出一辙的绿豆三角眼的男人缓步走来。
大腹便便,贼眉鼠眼,一看就是十分恶臭。
我的世界好像静止了。
他慢悠悠活动着手腕,对我高高举起喝完的酒瓶子。
对啊,我怎么忘了。
航航的亲生父亲,就是老公的亲哥哥,他们两个,长得很像。
嫁到蒋家以后,我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,甚至在怀孕的时候也被打得爬不起来。
女儿能够生下来,也算是命大。
其实我一直在想,女儿要是没有被生下来,投胎去别家就好了。
不然怎么说她跟我一样命苦呢?
我的这辈子,算完了,她长在这样的家里,前半辈子也算完了。
但愿她能够找一个好人家嫁了,疼她爱她,这样就能有个靠山。
女儿一直是勇敢的。
我拉着拦在我面前的女儿,扯了扯嘴角想要让她离开。
可女儿一出来,航航的眼神愈加怨毒。
「爸爸,小贱人把我的肉全部抢走了!」
老公一听恼羞成怒,刚刚放下的啤酒瓶眼看着要砸向女儿。
我记得没错的话,上辈子女儿的脸就是被啤酒瓶划伤的。
年轻女孩爱美,自那以后,女儿就不愿意和我说话了。
混沌的脑子突然变得十分灵敏,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。
可能是重来一次,想要弥补抓不住的遗憾吧,
「砰!」
女儿惊呼一声。
「妈妈!」
我睁大眼睛,拖着残破的身子,在啤酒瓶砸下来那一刻,把她牢牢护在怀里。
背上鲜血迅速染红了衣服,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我伸手,不言不语抱住女儿,任凭眼泪掉落到我身上。
老公大喊一声晦气作势又要打我。
门却在这个时候被警察敲开。
是女儿报的警。
几个民警拉住老公,低声警告他。
老公讪讪放下啤酒瓶,啧一口,转身离开。
「警察同志,这是误会!我们是夫妻,我就喝了点酒,酒劲一上来根本不知道在干嘛。」
「我老婆一定会谅解我的!」
民警愣了一下。
「喝酒?不知道在干嘛?不知道的话,你干嘛不对一米八的大汉去发疯,怎么还知道回家打老婆?」
「送你老婆去医院,再来一趟警局做笔录,赶紧的。」
4
我没去医院,也没有钱,老公不会给我花钱。
我从来没有上过学,没有工作,也没有医保。
当初家里人就是用我的彩礼钱,给了弟弟找了个婆娘。
我长得不错,年轻的时候老公不让我出去打工,后来生下女儿,一直没能怀孕,公婆被我气得不轻,几年之后就撒手人寰。
女儿有什么用?
嫁出去就是外人,只有女儿到时候连个烧纸摔盆的人都没有。
老公只能把他坐牢哥哥的儿子抱来以后给他养老送终,要把家里全部的财产都交给他。
这个孩子就是航航。
老公去了警局,女儿就把航航揍了一顿。
她在家里要干活,体力不错,反倒航航全身肥肉,连跑都跑不过女儿。
「妈妈,你为什么不去警局?」
女儿帮我上药,「你完全可以跟他离婚。」
面前乖巧的女儿和记忆中满脸血腥的女儿的脸重叠。
我轻颤道:「大家都说离婚的女人都有问题,我们村子压根就没有人离婚的。」
女儿手上动作一顿:「要离婚的女人都被打死了,村子里当然就没有离婚的人了。」
这天晚上,我们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。
我知道,女儿是觉得我无法沟通。
能够困住我的,永远是我自己。
就像当时我被女儿投毒而死,心里其实是欣喜的,因为我终于可以离开薛家了。
要是我自己就没有勇气离开,房子票子都被捏在老公手里。
离开他,我只能饿死,而且我离开了,孩子怎么办?
不过说来说去,我就是个胆小鬼,各种借口说给自己听。
……
一连几天,老公和航航都表现地十分平静。
但我知道,即将会发生一件很恐怖的事情。
当初事情发生之后,我只能劝女儿息事宁人,母女二人也算是在那时终于渐行渐远。
可我又能怎么办呢?
我也只是个寄人篱下罢了,家里以后做主的是航航,我根本没有任何办法。
5
航航果然等不及了。
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腌臜行为,他半夜撬进女儿的房间,准备霸王硬上弓。
我这几日特意监视着航航,被我逮到。
老公在房间里睡得四仰八叉打鼾,猪一样。
蹑手蹑脚来到女儿房门外,我侧耳倾听,果然听到几声细微的对话。
房间里突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。
我拿着菜刀推门而入。
打开灯,航航苍白着一张肥脸,捂住裆部在地上打滚。
被子被染上鲜血,我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女儿有没有受伤。
伸手却碰到一截尖利的剪子。
女儿头发凌乱,衣衫不整,举起带血的剪子露出诡异的微笑。
大颗大颗的眼泪溢出眼眶,紧跟着滴落到被血染红的被子上。
她看起来十分痛苦,眼看着快要碎了。
「昭昭!」
我也一样举着菜刀,仓惶抱住女儿,在房间内四处打量。
航航显然是痛急了,在地上打滚,连叫唤的力气都没了,可还不死心,企图蠕动猪肠子般的嘴唇恐吓我。
让我帮他报仇。
见我没动,航航终于放弃,转而在地上阴暗爬行,想要去找老公。
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,跑到门前,一脚把航航的猪手踢飞。
「啊!」
航航眼睛一翻,晕死在地上,裆部的血液早就变成红褐色,看来那玩意已经不能用了。
我眉毛一跳,心里是前所未有的畅快。
原来人生并不是一味的痛苦,还是可以苦中作乐的!
航航在老公对我的辱骂声中长大,长大了更是老公的翻版。
睚眦必报,偷奸耍滑说的就是他。
可我却不敢反抗这样的航航,每每家里有什么脏活累活都是我干,一有什么心情不顺了就打骂我出气。
航航不像是我的养子,更像是我的主人,我的祖宗!
今天这个混蛋偷偷摸进女儿的房间就是为了强迫女儿。
上辈子那件事情发生之后,女儿报过警,被老公拦了下来。
也跑出去过,后来饥肠辘辘地回来,面黄肌瘦,衣衫褴褛,像是受了很多苦。
她安静了,航航的胆子就更大,每每趁着黑夜进女儿房间,再后来在白天就明目张胆起来。
我所能做的,就是替女儿藏几碗她最爱吃的菜。
我故意避开女儿带着希望的目光,用自己多年的经验告诉她,忍一忍,忍一忍就过去了,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。
等女儿长大,嫁了人,就好了。
神情恍惚,灯光昏暗。
我看见女儿拿着剪子从床上站起,她赤脚走到航航面前,面无表情举起剪子。
一股冷气从尾椎骨涌上大脑,我心里焦急,用手抓住剪子尖端。
在女儿略带迷惑的眼神中,我终于找到自己声音。
「不要,他不值得。」
为了这头猪一样的人,背上一辈子的枷锁,当然是不值得的。
女儿看着我的眼睛,放开剪子,缓缓笑开。
「妈妈,你就疼我一次,这头死猪差点弄死我,你为我报仇好不好。」
湿漉漉,黏腻的气息自我身上袭来。
我这才发现我身上全是冷汗。
女儿的眼睛黑的渗人,一丝光亮也无。
生锈的脑子突然转动,看来重生的,还有我的女儿。
第2章 02
6
作为蒋家独苗遇害,那处东西都已经不能用了。
这对于老公来说算是晴天霹雳,可怜航航哀嚎之时,老公正睡得正香。
航航住院了,老公看重航航,觉得我碍手碍脚,就亲自去端屎端尿。
比伺候他老娘,都殷勤百倍。
有了上次的经历,老公没能把我和女儿打得半死,只是眼神恐怖地要吃人,转手就报了警。
说我们两个断了他们蒋家的香火。
进了警察局,我坐立不安,女儿只是淡淡垂下眼皮喝着茶水,根本没有放在心上。
几个民警过来问我们谁动的手,我想也没想就说是我动手的。
原因没有别的,女儿还年轻,还有无限可能,可以重头来过,我要把机会留给女儿。
女儿罕见地抬头看了我一眼,下一瞬就从口袋拿出录音笔和摄像头。
「警察叔叔,接下来我想让我妈妈回避,她太爱我了,我不想让她看到画面中的影像。」
民警中有一个年轻女孩,她眼睛一红,把我安置到另外一个房间。
女孩子真的是世界上最美好的。
她还怕我无聊,绞尽脑汁和我拉着家常。
我局促地看着自己互相交握的双手,身体微微发抖。
航航狰狞的面容在我脑海中淡去,女儿神秘莫测的微笑却深深印刻在我的脑海中。
我拉着女儿走出警察局。
也不知道女儿跟的警察说了什么,整个警局的大家对我们娘俩的态度很是和善。
在警局大门的台阶上,坐着一个大腹便便的身影。
「贱蹄子,警察怎么没有把你们两个贱女人给抓起来!」
「还敢瞪我!等回家要你们好看!」
「医生说航航不能传宗接代!最毒妇人心!你们是要我薛家断子绝孙!」
一个火辣辣的巴掌再次袭来,我头偏到一边,喉咙里冒出血腥味。
但听到老公气急败坏的声音,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畅快淋漓。
我把女儿护在身后,身形一歪,下一个巴掌再次袭来,接着又是一脚,更过分的是老公还拿着一根棍子到我。
被大骂之际,我早就习惯了不呼喊救命。
因为根本就没用,甚至我叫得越大声,老公打得就越厉害。
我凭着最后一丝清醒,脑海里出现女儿诡异的笑容,再之后是年轻民警女孩小心翼翼的眼神。
撑住身子,用尽了力气咆哮……
「我想过了……我要跟你离婚。」
我要离婚。
这个念头其实一直都有。
当他第一次家暴我的时候。
当女儿呱呱落地的时候。
当航航第一次辱骂女儿,他却开口夸奖的时候。
每次床榻之上,我看着肥胖如猪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地冲撞,我的心里,总有一个破碎的声音在大喊。
我要离婚。
可每次却有更大的声音将这句话湮灭……
算了吧,年纪都这么大了。
离婚了,女儿怎么办?
一直在当家庭主妇,离开了男人不会被饿死吗?
单亲家庭的女儿不好嫁!
我总是想着,再忍忍,再忍忍。
结婚之前觉得男人结婚后会好的,生孩子之前觉得生了之后会好的,生完之后觉得有了儿子会好的。
可事实却是男人都没有好过。
我在被谎言编织的密网中越来越弱小,越来越麻木,最后连挣扎都忘记了。
第一次,我觉得自己像个人一样狠狠瞪着对面陌生而又熟悉的男人,啐了一口,重复道……
「我说,我要和你离婚!」
7
「嫁鸡随鸡,嫁狗随狗,你怎么还想要离婚?」
「你想想,你要是离婚了,你弟弟怎么办?我们老陈家怎么办?我们的亲戚都会被村里的人笑死的。」
我一闹离婚,老公就告诉了我妈。
一个为了老陈家操劳将近五十年的老太太。
一个曾经被爸爸折磨了几十年,现在还在替爸爸端屎端尿的老太太。
老太太曾经说我嫁人了,日子就会好起来,只可惜一切都是她的幻想。
她絮絮叨叨,仿佛我是天底下的罪人。
我紧紧拉着女儿:「我没有错,他那样打我,航航还想对昭昭那样,我就应该离婚。」
温热的从手上传来,是女儿在给我力量。
我妈:「即使他打你,那你也不能离婚。」
「为什么不能离婚?」
「传出去多不好听?你以为别人家里都幸福美满?哪有出了一点小事就闹着离婚的?就村头那个小媳妇,前年闹了离婚,二婚嫁了五十岁老汉!你以为离婚之后,你就能活得很好吗?」
女儿眸光平静,拉着我的手轻轻晃了晃。
老太太说累了,也就走了。
在离开之前,还恶狠狠地嘱咐我,千万别作,自己男人就应该自己疼。
我把门一关,直接走到卧室开始收拾衣服。
活了快两辈子了,还有什么看不清的?这个男人狗改不了吃屎,根本不会改的。
我可以吃苦,但是女儿不行。
女儿走到我面前,居高临下看着我。
「妈妈,你觉得爸爸会让你离开吗?他能离开你吗?」
能吗?
应该不能吧?
女儿见我没有停手,眼里闪过一丝疑惑:「妈妈,你怎么了?你以前是从来不会这样的。」
我手上动作一顿,女儿清凌凌的眼神看来,差点把我看个透彻。
她太聪明了,她在怀疑是不是重生了。
果然,老公见我妈游说无用,就冲进来打我。
一开始,多年的习惯让我不敢反抗。
又是一阵打骂,拳头招呼到我身上。
当初在警局门口我下的决心,在顷刻间被他击碎。
没错,我犹豫了,开始想要妥协,在男人的拳头下匍匐。
要是这个时候能有个救世主降临就好了,我默默祈祷。
我被打的满身是血,鼻子都被打歪,眼前一片模糊,被血色染红。
老公今天没有喝酒,下手却是比以往都狠,他拿走行李箱,从二楼丢下去。
「臭婆娘!你都这么老了,怎么还敢离婚?离开了我,你活的下去吗?」
他说的咬牙切齿,我拼命睁开眼,看到女儿站在老公后面。
那面无表情的样子让我想起航航受伤的那晚。
她高高举起剪子,我不敢大叫,手边摸索到一片酒瓶碎片。
捏紧,狠狠扎在老公的大腿上。
老公是让人绝望的深渊,而女儿却是令人清醒冷水。
8
老公打老婆算是家事,老婆打老公也是家事。
我坐在警局,上次那个民警小姑娘小心翼翼处理着伤势,女儿拉着我沉默不语。
最后,她忍不住,动了动嘴角。
「为什么要阻止我。」
我眼神一暗。
「不能杀人,你还有未来。」
「你要跟他离婚,他会打死你的。」
「逃吧……先离开那里,再想办法。」
全身力气被抽空,我看着女儿,又感觉有了勇气。
上辈子女儿杀了我,也算是帮了我,猪狗不如地活着,还不如一死了之。
可惜的是上辈子我没有自杀的勇气,也没有逃离的勇气。
最终为了活在别人的闲言碎语中过上了一辈子。
女儿面无表情站在我身边,我站起来,揽过她的肩膀。
「都是我太懦弱了,昭昭,对不起。」
回家捡起行李箱,我拉着女儿就走。
老公正在医院看病,据说玻璃扎得不轻,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。
我和女儿巴不得他死在医院的病床上。
离开家里,一路向前,我拉着女儿得到许多好心人的帮助。
原来我被家暴的这么多年里,很多人都看在眼里。
只是这是我的家务事,他们不好插手,他们以前能做的就是帮我报警。
而现在,他们可以帮我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。
我又在大家的帮助下,得到了一份学校食堂阿姨的工作,每天帮着孩子们盛菜,我干的很开心。
更开心的是,我在前段时候诉讼离婚,这样一来我的婚姻终于能够告一段落。
我像往常一样去她的教室接她,却发现教室大门紧闭。
而教室里,却一直传出奇怪的声音。
总能让人联想起不好的事情。
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,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。
我颤抖地贴近教室后门的玻璃窗上,看见一个教师打扮的男子和一个女学生。
整个教室十分寂静,弥漫着浓重的死气。
桌子,椅子都倒在地上,犹如破碎的暗黑童话。
心里猛地一痛。
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,我助跑几步,猛地把侯门踹开。
「孩子!快跑!」
我拿起椅子,照着男人打去。
男人吃痛,吓得蹲下身子。
女儿惨白的脸庞出现在我的视野。
她满脸是血,也不知道怎么搞的,眼睫轻眨。
「妈妈?」
「哐当」
想必我脸上的表情很吓人,否则面前的两个人怎么都退了一步?
我低头,看着不知为何出现在手上的菜刀,陷入沉思。
一直把菜刀带在身上,是以前不幸的婚姻所导致的。
导致我不能作为一个普通人活着。
必须待在担心受怕之中。
在必要之时,跟别人同归于尽。
原来并不是单单离婚就能让我重新来过,我的内心早遍体鳞伤。
「昭昭……」
9
我记起来了。
上辈子女儿在家里三番五次欲言又止,后来不知怎么的,女儿又好了。
只是待在家里不肯去学校,事情闹得很大,我隐隐约约也知道在女儿身上发生了什么事。
每每想要展开话题又发现自己无法可说。
直到后来我知道女儿打算去上学的想法后又松了一口气。
女儿当时就站在我面前,把我的表情尽收眼底,刹那间,我狼狈不堪地转身离开。
转身之后甚至听到女儿溢出唇边的嗤笑。
当初的懦弱和此刻的凶狠,让女儿眼神迷茫了一瞬。
她费力站了起来,对着我张开双臂,眉头轻轻蹙起……
「妈妈,疼。」
想要拥抱别人必须收起身上的刺。
我「哐当」一声扔掉菜刀,一把把女儿从地上抱起来。
当天晚上,我们几个人站在校长室处理这件事情。
女儿一脸坦荡地坐在沙发里,身上是大大小小的绷带。
校长狠狠给了男教师一巴掌,逼着男教师在我和女儿面前磕头认错,想让我们大事化小。
我和女儿拒不和解之后,男教师讨好的嘴脸变得丑恶。
「我是校长的侄子!是学校重点培养的对象!我是看你女儿成绩好,才在课后辅导,是你女儿勾引我的!」
他面目狰狞,脸红脖子粗,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。
不愧是知识分子,开口闭口都往我的死穴扎去。
「我知道你,不就是学校的食堂阿姨吗?最近你和你老公在闹离婚吧?只要我一句话,就能让你明天被开除!没有钱,你就等着和你女儿去喝西北风!」
「相信我,现在的市场,你的女儿根本没有什么前途,以后随随便便找个男人嫁了,横竖也是一辈子。」
「要是把这件事情闹大,我看你女儿怎么在学校好好学习!」
我又把视线看向校长。
校长沉默着,当做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。
我又把视线看向女儿:「昭昭,你愿意跟妈妈去喝西北风吗?」
女儿乐了:「妈妈,他们欺负我,错的是他们,我已经做好了把这件事情公布于众的准备。」
我知道,眼前的事态发展,女儿已经筹谋了两辈子。
无论我做出什么选择,女儿都会按照她的想法去做,这就是她和我的不同。
我没有再看校长和男教师一眼,低头拿出手机开始拨号。
「你好,陈警官吗?对,又是我,这次又要麻烦你了。」
陈警官就是上次在警局的小姑娘。
男教师没想到我这么雷厉风行,声嘶力竭:「你疯了!你知道你这么做会毁了你女儿吗?」
我生平第一次露出冷笑:「内心都被毁了,还要别的什么用?」
话音刚落,男教师的脸色都变绿了。
女儿从沙发上站起,龇牙咧嘴朝我走来,想来是牵动了伤口。
「妈妈,我们去警局,我有东西要给陈警官。」
「好。」
我扶着女儿,手还在发抖,女儿身子冰冰凉的,好像快要碎了。
我想了想,脱下外套,把女儿裹了起来。
经过这件事情,我对女儿上辈子的悲惨遭遇又有了新的认识。
人不是一天疯的,蓄谋已久的杀戮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。
女儿怨恨家暴的老公,怨恨狐假虎威的航航,也一样怨恨懦弱无能一直作壁上观的我。
是我自己杀了我自己,并不是女儿。
有些人活着,早就已经死了,有些人死了,却能活得很久。
「不是!沐春情!蒋昭谛!有事情好商量啊!你们要钱是吧?我给得起,我还有老婆孩子,求求你们放我一马行不行!」
「我求求你们了!」
「……要是你们真的那样做了!我就毁了!我会杀了你们!我真会杀了你们的!」
真是奇怪,施暴方在施暴之时没想到自己老婆孩子,现在求人了拎出老婆孩子了。
老婆孩子把他当主心骨,顶梁柱,他把人家当挡箭牌,护身符。
有意思。
10
隔了将近二十年,我才恍惚记起自己原来是有名字的。
老公唤我贱蹄子,女儿唤我妈妈,航航唤我黄脸婆,街坊邻居唤我孩子妈。
而女儿,叫蒋昭谛。
她好像没有自己的名字。
又到了警局,我拉着女儿不让她报警了。
女儿神色迟疑,惊讶道:「妈妈,你是为了保住你的工作吗?」
我摸了摸女儿的头发,心酸道:「这样太便宜他了,我反悔了,我要闹一闹。」
我刚刚在家长群里看见,那个畜生打着老师的名义,先声夺人,说昭昭勾引他,还说我要敲诈他,说我和女儿穷凶极恶。
这样的人,不配我用文明的方式去对付。
女儿神色稍缓,要去隔壁医院去做伤情鉴定。
她全身都是伤口,脱了上衣,腰腹全是乌青,内裤早就被撕烂,我默不作声地整理好到时候打算去检验。
女儿脸一红:「妈妈……他没……我没让他得逞。」
我捏紧手上的内裤,心里五味杂陈。
重生回来,女儿一直和我隔了一层,也是在今日,她才像小时候那般依赖我。
我这一辈子,欢愉的时间不多,细细想来也就那几个片段,之后后来的日子太过晦暗,我都不敢想起那是以前的自己。
都是那个男人害的。
一直空虚的内心,突然充满了实质性的怨恨。
「昭昭,明天我们先去警局,你今晚好好想想,要改个什么名字。」
我没读过书,但好歹知道蒋昭谛这个名字的寓意。
别人都有自己的名字,我女儿也要有。
第二日,我拿着做好的横幅,打算在校门口坐一天。
可左等右等,根本等不到女儿的身影。
我捏着横幅左右为难,一个梳着两角辫的孩子突然拉住我。
「你是蒋昭谛妈妈吗?我刚刚看见蒋昭谛被她弟弟给拉到小巷子里去了。」
当我觉得日子变得游刃有余之际,这才发现很多事情根本不能按着想法走的。
航航是被女儿伤害过的,这次绝对是有备而来,我夸奖了两角辫的孩子,让她去找警察救人。
那孩子眼睛一亮,立刻就冲着警察局跑去。
我捏紧手机,这才露出女儿刚刚发过来的短信……
「妈妈,别报警,这次我要把这头猪逼入绝境。」
这是在刚才,我得到消息之时手机突然弹出来的。
可我担心她,让人去报警,并没有直接打电话,留了个时间差让女儿做自己想做的。
女儿不是没经历过风雨的娇花,我相信她能把这件事情摆平。
虽然这样想,我还是快步朝着小巷子跑去,越跑越快,我担心她。
11
女儿没有事情,她真的游刃有余,瘦弱的身体站在一处,而航航肥胖的身躯倒在地上嚎叫。
看来女儿在这段时间没有白白锻炼。
我站在巷子口看着女儿的背影,看着隐没在黑暗中的女儿,双手支在膝盖上,大口大口喘息。
她听到声响,转身看向我。
「妈妈。」
我的眼神从欣慰再次变得慌张,根本来不及思考,我几步路上前,把女儿抱在怀里,脑仁一痛,差点昏死过去。
女儿尖叫着要把我拉离原地,但我的脖子已经老公的双手掐住。
他把我压在地上,身体像小山一样,女儿根本移动不了分毫。
我因为缺氧脸颊变得通红,发出「嗬嗬」的声音。
就在我要拿出菜刀与他同归于尽之时,老公突然放开对我的挟制。
我听到警笛声越来越近,老公啐了我一口,就带着航航逃离这里。
树欲静而风不止,这是我这几天工作之余,自己学着看书看到的。
离婚已经无法让我开始新的生活,这两个男人犹如附骨之疽,会跟随我一辈子。
我双眼通红,死死盯着他离开的方向。
又看向扑倒在我身上的女儿,咧嘴一笑。
「昭昭,让你想的名字,想好了吗?」
「等下我们去警察局,改一下。」
我做了笔录,把女儿的名字改成了「沐昭昭」,女儿很满意,我却觉得太随便了。
女儿摇头:「昭昭若日月之明,离离如星辰之行。我很喜欢。」
我不太懂这些文绉绉的,看着女儿笑了我也跟着笑。
陈警官想要为我报案,我问她老公家暴我,他能判几年?
陈警官脸色复杂,眼神躲闪。
我不想为难她,直言说自己不想计较就离开了。
今天天气不错,我脖子上绑着丝巾,坐在学校大门口,举着横幅。
女儿陪着我一起,我们两个不言不语,见到人经过就按一下复读机。
里面都是女儿被猥亵当天,男教师说的靡靡之音。
我加了点,里面开始循环男教师在校长室对我们的威胁。
女儿和我相视一笑,她还把这件事情闹到了网上,甚至还现场直播。
为我们呐喊助威的人越来越多了,我也不在乎什么后果。
就像那句老话,死猪不怕开水烫。
我就是死猪。
这件事情以男教师停职调查而落下帷幕,他的个人档案上被抹上污点,想要再教书育人是不可能的了。
因为我们的影响,教育局的人调查地十分仔细,连校长都调查了一边。
久居高位的人哪里没有黑点,根本经不起这样的调查,一时间整个学校的老师都人人自危。
对啊。
做错事情的不是我们,凭什么要我们承担不该承担的?
这件事情以后,女儿在我的鼓励下,再次进入学校学习,我也保住了食堂阿姨的工作。
日子好像真的渐渐步入正轨。
有同事了解了我的过往,都纷纷感叹,最后还问我有没有起诉离婚。
他们不知道的是,前段日子我刚刚取消诉讼。
「我不打算离婚了。」
我笑眯眯地看着同事,装着一副懦弱的样子。
果然,她们没有热闹看,又装模作样地离开了。
我看着手上沉甸甸的食桶,试着冷笑出声。
嘴上说着可怜我,实际却是让我做他们责任范围内的工作,这样的人,就是以别人的苦难为乐。
我又何必,把自己难处找人去细说?
能够心疼自己的,永远只有那么几个人。
女儿说,工作最忌讳的就是交浅言深,我耐着性子研究了好久,才懂了其中的意思。
12
我安排好女儿的衣食住行,回到薛家。
陈警官很尽责,时不时来转转,老公和航航也老实了不少。
离开我之后,房子就变成了猪窝,在我任劳任怨的伺候下,老公和航航的态度终于和缓了很多。
其实想想,他们打我,远远比我反抗的次数要多得多。
这个家需要保姆,他们不会赶我出去。
他们需要我。
因为航航出事,老公每天醉生梦死的,连之前说的房子要写给航航这件事都不说了。
我上班的钱都给了女儿,老公拿不到我的钱,对着我拳打脚踢之后又出去喝酒。
航航偶尔会问我女儿的近况,我做出害怕的样子闭口不言,每当这时,航航都会对着我啐一口又费力地移动着步伐。
他太胖了,像一头待宰的猪。
终于一日,老公拉着我走进房间,他的手机上弹出一个美女,上面写着澳门赌场四个金黄大字。
「我最近赚了点钱,你也试试。」
我做出害怕的样子,摇摇头。
老公嗤笑:「你也就这胆量!要是我有钱了,一定要把你甩了,找个年轻姑娘再生一个!」
没过几日,老公跟航航留下一句再见就离开了。
偌大的家,就只剩下了我和航航。
老公离开了一年,在这一年里,我每天好吃好喝招呼着航航,从来没有一天间断。
忙里忙外的,比他的亲生母亲还像亲生母亲。
航航断了命根子,脾气也不太好,骂起我来声音越发尖了。
「黄脸婆,你给我攒点钱,我以后是要讨老婆的!」
饭桌上,航航因为吃饭而满头大汗,绿豆眼三角眼斜视着我。
他知道我经常给女儿买新衣服,不服气了。
老公从小就教育他,家里全部的东西都应该给他。
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,让他陷在美梦里不可自拔。
终于,某一天,航航终于被我养到了两百斤,可他只有一米六的身高。
全身的内脏都喘不过来气,去了医院,医生也只能叹口气让他别吃这么多。
航航皱眉。
「你懂什么?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!而且我不吃,黄脸婆就会端给小贱人去吃!」
终于,这天我手机一亮。
有个境外的号码一闪而过。
原来这一年来,老公被人带到了缅甸北部,做起诈骗团伙的勾当,他每天被泡在水牢里,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。
我看着手机里的视频,乐了。
坐到沙发上,开始一遍又一遍观赏视频,循环播放。
甚至,还转发给了女儿。
对方要我五十万,否则就杀了老公。
可是我哪里有那么多钱?反手就拉黑了对方。
这时,航航的手机也收到了短信,他指着我的鼻子让我把老公赎回来。
我不肯,他作势要打我。
我慢悠悠地掏出随身携带的菜刀,航航一下就噤声。
他看着胖,实际上虚得很,而我每天在食堂搬搬抗抗,他根本打不过我。
过几天,女儿发来一条信息。
「妈妈,陈警官给我打电话了,他被救回来了,现在在医院。」
13
说实话,我十分不愿意去医院,不过女儿说老公大出血,需要家属签字动手术,我才欣然前往。
「我老公真的很危险吗?」
我拉着女儿,焦急地问道。
「嗯……是的,病人大出血,肋骨已经戳破肺部,情况很危险。」
接待我的是一个年轻人,他带着口罩,还要扶着我:「不过,请您放心,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抢救的!」
「那么请问,签字之后,我老公,有多大的概率救回来?」
「什么?」
在医生惊愕的表情中,我拒绝签字,医院尊重我的想法,把老公从手术台上撤下来,推进病房。
医生说了,就算救回来病人维护的成本也很高,这笔钱太多了,我们根本承担不起。
我带着女儿去见老公最后一面。
医生说了,老公最多只能活几小时。
不过,足够了。
他们安排了专门的病房,很贴心。
老公伤的是肺部,血会流进气管,他全身瘫在床上,鲜血不一会儿就染红了病床。
他现在只能用眼睛看,不能说话。
「老公,我来看你了。」
「我没有签字救你,希望你能理解,航航以后结婚,也要钱,反正你大概率救不回来。」
老公插着氧气,在病床上躺着。
苍白,瘦弱,佝偻,恰好能形容他,这一年,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,比在这里的十年都要深。
他眼里的光芒一闪即逝,转而露出尖利,身子晃了晃。
往日他这样看我,下一秒总会又拳头招呼到我的脸上。
可现在,他躺在床上,像是被拔了爪牙的老虎,只能等死。
陈警官说了,他原本是能够安全回来的,只是到了最后他还作死去打了绑匪一拳,这才弄成这样。
我拿出手机,调出一段聊天记录给老公看。
趁他还能看得见。
他的眼睛在看到手机屏幕之后有一瞬间的呆滞,随后恐惧充满眼眶,不甘之情流转而过,最后变成了愤怒怨毒。
「安息吧,你的房子,我收下了,我不会给你安葬,火化之后我会倒在你老家大树旁边。」
「哦,对了,航航的话,我会送还给你的本家,一个两百斤的太监也没有什么用处。」
「我会把房子卖了,等昭昭毕业去新的城市生活。」
刚把话说完,女儿拉了拉我的袖子。
我才注意到,床上的人已经没有了心跳,嘴巴张得老大,到死我都没能听到他要说什么。
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。
不知为何,我居然流出了眼泪,这眼泪不是为了旁人,而是为了自己。
条条道路通罗马。
在逆境中,开出一朵小花来,也不枉活了一辈子。